咖啡对身体有益吗?
有人尝试证明咖啡在医学上的正当性,也有人反其道而行之,把咖啡引为自己学说的注脚。17世纪初期,古希腊沿袭而来的四体液说依然在医学界具有主导地位,这种学说认为自然物质是由空气、水、火、土,配以热、干、湿、冷四种性质组成。推论到医学,认为人体与此相应也有相关的四种体液(黄胆汁、黑胆汁、血和粘液),各种体液之间的均衡关系到人的健康和性格。医学界尝试把咖啡也纳入到这种液体体系里,但在对咖啡的作用原理不甚了解的情况下,这样做不仅缺乏科学性,实行起来也困难重重。有人说咖啡是凉性的,有人说咖啡性温,有人根据咖啡的加工过程(烘焙)认为它能够使血液粘稠,还有人说它能稀释胆汁,使人冷静。每种观点都有明显漏洞,彼此抓住别人的弱点指责,最后谁也不能说服谁,在医学上当然没有结论。渐渐地医学界就达成一种不成文的妥协:咖啡对身体有益,并且这种益处是全方位的,它能够治疗所有因体液失衡带来的疾病。这种妥协为咖啡的传播提供了正当性。一种精神性的饮料现在被医学界证明有益健康,并且它的口味确实不差,那么它的流行也就是必然的了。到了18世纪,这种误解依然没有结束,狄德罗相信咖啡对粘液质的人尤其有好处,尤其是肥胖者。他在《百科全书》里强调,瘦的人由于大多不是粘液体质,就没必要喝咖啡啦。
18世纪以后,咖啡的价格下降了不少,能够喝得起咖啡的人日渐增多。医学界认为咖啡能够治疗胃气胀、强肝益胆,普通人认识到了咖啡提神的益处,味觉上也渐渐适应了它的苦味,在早餐和闲暇时放弃啤酒,效仿贵族喝上了咖啡。但这个时候,人们对于咖啡的认识还远远谈不上完善,和这个时代涌入欧洲的大量来自殖民地和东方的新奇事物一样,人们对于这些非本地出产的、无法在日常经验中直接感知的东西,不是过分美化,就是怀有恐惧。许多医生认为咖啡几乎能够包治百病,而在咖啡可能带来的副作用上,怀疑也没有停止过。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三世(1746~1792)曾经一直想证明咖啡有毒,他找来两个死刑犯人,强迫他们每天分别喝咖啡和茶,并令宫廷医生观测记录。这两个犯人在喝了一段时间昂贵的饮料后,都获得了自由,令他们的狱友十分眼红。许多艺术家都是咖啡爱好者,这种恐惧后来成为他们的嘲弄对象。巴赫的《咖啡康塔塔》唱词俏皮,乐风欢快,讲一个市民家庭的女儿嗜好咖啡,父亲想尽办法禁止,终告徒劳。终曲的三重唱里唱道:“就像猫要抓老鼠,人人都要喝咖啡。”另一位不太著名的作曲家卡尔·戈特利伯·赫林写了一首《咖啡卡农》,分别以“C-a-f-f-e-e”的 6个字母作为每段的调性,即C大调、a小调、f小调和e小调。他在乐谱开头还特别注明:“别喝那么多咖啡!”
咖啡和巧克力是什么关系?
18世纪初开始,宫廷里和贵族之间开始流行另外一种黑色饮料——巧克力。狄更斯在《双城记》里这样描绘贵族喝巧克力的情景:“第一个侍从要把巧克力罐捧到神圣的大人面前;第二个侍从要用他带来的专用小工具把巧克力磨成粉打成泡沫;第三个侍从奉上大人喜好的餐巾;第四个再斟上巧克力汁。削减一个侍从便难免伤害大人那受到诸天赞誉的尊严。若只用三个人就服侍他吃下巧克力将是他家族盾徽上的奇耻大辱。”
从很多方面看,巧克力都像是旧的饮料意识形态的回光返照。巧克力没有醒神的作用,不能给人们带来精神上的愉悦,相反,直到18世纪末都还有一种流行的观点认为,巧克力具有催情作用。就像狄更斯在《双城记》里所写的,贵族在饮用巧克力时必须有人在旁服侍,自己通常躺着或者极放松地坐在椅子上,这和咖啡所暗示的“坐着的工作状态”也形成了对比,虽然同为早餐饮料,咖啡意味着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,巧克力则代表着,不过又是一个享乐的日子。两位作家的饮料习惯也许能够证明饮料暗示的阶级差异:魏玛公国枢密顾问歌德厌咖啡而喜巧克力,平民作家巴尔扎克则喝成了文学史上最著名的咖啡成瘾者。不过贵族的这种生活方式也随着市民社会的进程而不得不衰微,固体巧克力和巧克力粉的发明大大降低了巧克力的成本,让它也成为和咖啡一样简易的饮料——但是却没有让人兴奋的功能。最后,因为富含营养,巧克力在饮料的领域划分中被归入了儿童食品/饮品,而咖啡则日复一日地强化着自己在饮料世界里的地位,从欧洲到美洲、亚洲甚至杀回非洲,在如今的世界里,不管是工作还是享乐,人人都需要提神,人人都需要好口味。
来自非洲的咖啡豆是如何为欧洲文明所接纳呢?
巴尔扎克随身携带咖啡壶,借助这种饮料的作用,他每天能够写作12个小时;贝多芬每杯咖啡所用的咖啡豆一定不能少于60克,否则他就会大发雷霆;据说伏尔泰每天要喝50杯咖啡——除了咖啡,没有一种饮料能够在人类的文明史上起如此重要的作用,这种饮料本处一隅,在欧洲人向外探寻的过程中被发现,如今已经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。
传说咖啡起源于埃塞俄比亚的一个叫“Caffa”的地区,一个牧羊人注意到,他的羊群吃了一种不知名植物的叶子和果实之后会产生躁动情绪。附近修道院的僧侣听说后据此进行多方尝试发现,把这种植物的种子烘焙,磨成粉,然后冲水制成饮料喝,能让他们在漫长的祈祷中保持清醒。
1582年,德国南部有一个叫莱恩哈德·劳伍尔夫的医生来到近东地区旅行,他发现土耳其人和阿拉伯人很喜欢一种陌生的饮料,在游记里他如此写道:“……看起来黑如墨水,当地人相信它能治疗胃病。”阿拉伯人在大白天的公共场合喝咖啡,这让莱恩哈德很不适应,在当时的欧洲,白天在大街上喝酒是很不体面的行为。莱恩哈德的游记是欧洲第一份有据可查的对于咖啡的记载,他很可能没有品尝咖啡,因为书里没有出现描述味道的文字。
阿拉伯世界对于咖啡的认识至少要早于欧洲几百年。10世纪的阿拉伯医学书籍里就出现了用咖啡入药的记载,伊斯兰教文献里还记载先知穆罕默德曾用咖啡治愈嗜睡症。大约在15世纪以后,咖啡在阿拉伯世界成为一种日常饮料。咖啡使人清醒,让大脑兴奋,因此在严令禁酒和数学发达的阿拉伯世界里,它的流行有其内在的必然性。可以这么说,咖啡就是伊斯兰世界的酒。而本来就盛行酒精的欧洲对咖啡的兴趣一开始并没有那么大,17世纪上半叶,“咖啡”这个词还带有异国情调和神秘色彩,相对葡萄酒的红色和啤酒的金黄色,咖啡的黑色容易让人想起沥青——这是很不愉快的记忆经验,在中世纪时,向人体浇沥青是宗教法庭常用的折磨手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