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是每个人都会走运”
KH:你年轻的时候想过自己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吗?
KL:我从小就确信自己长大以后一定会是传奇人物。
KH:好吧,不过你当年的想法似乎没错。你取得今天的成就,是靠着一步一个脚印的努力和奋斗吗?
KL:倒不全是。我年轻些的时候也有过声色犬马的生活,那时的时尚界和现在不一样,人们还没预料到设计师能开拓自己的天地。有的设计师生不逢时,而有些又顺风顺水。我应该是是属于后者。
KH:今天,每个人似乎都相信“只要你愿意,命运就掌握在你手里”。
KL:这是谁说的?
KH:那些教人如何成功的励志书啊。
KL:我从不看这些书。不是这样的,成功并非是个人意愿能决定的。现在的人好像认为生来就一定要走运,运气是生活欠他们的,早晚都得来。可惜不然,生活中有太多的不公。有的人根本不配拥有幸福,却仍然逍遥快活。
KH:假如你结过婚,并且有了小孩,你还会有今天的成就吗?
KL:噢,那就不一定了。我现在的工作,包括那些我还没做但想做的工作,都要求我必须不为家庭所累。
KH:可是大家似乎都想在事业和家庭之间找到平衡点。对现在那些有才华的年轻人,你也会建议他们不要结婚吗?
KL:那要取决于他们自己想要什么了。假如你认为你的私生活更重要,那么悉听尊便,但是也请不要后悔。什么事情都是需要付出才有收获的。
KH:在法国,尤其是现在的法国年轻人正在抗议新的退休机制改革。退休对你来说是个很遥远的词吗?
KL:我觉得每个人都有工作到他不想或者不能工作为止的权利。当然有些工作不能从事一辈子,也有些工作不那么累——比如公务员,他们几乎不做什么事情。退休以后这些人还能干嘛呢?设想他们忽然某一天就不能工作了,只能呆在家里,整天面对着老婆,而老婆未必就和他情投意合。他没多少钱,每天都是打发日子。不是每个人都有养花养草的闲情逸致,并安享晚年的。
“我是个机会主义者”
KH:你是否已经实现了对自己的期望?
KL:其实我对自己从来都不甚满意。我觉得我有些懒散,我本该做更多事、实现更多目标。我觉得我不算一个严谨的人,我对这点甚至非常肯定。
KH:你觉得自己表里不一?
KL:是的,不过这个词对我来说是褒义的。我最喜欢的一本书就是《骗子菲利克斯·克鲁尔的自白》(托马斯·曼的长篇小说)。
KH:跟你最喜欢的作家Eduard von Keyserling相比,你可能对托马斯·曼会更有认同感,毕竟他也有过那么多贵妇名媛的拥趸。
KL:Keyserling的风格让我深受启发。至于托马斯·曼,我太能读懂他的书了。我也是来自德国北部,因此我对他小说里的人物性格非常熟悉。我一直对他的中短篇小说爱不释手,最喜欢的倒未必是《魂断威尼斯》。托马斯·曼有些过于保守,这一点我不大喜欢。毕竟我和他不是同一个年代的人。
KH:你似乎很抵制现代科技。你从不上网?
KL:我连电视也不怎么看。我喜欢报纸和纸质媒体。曾经有人送给我iPhone(手机上网)和电脑,但是我发觉我那些用iPhone的员工们, 他们当中有人竟然连一个电话号码也记不住。我不想说他们老年痴呆了,不过他们的记忆力真是……让人担心。现代人的脑子似乎已经不怎么记事了。他们就像金鱼一样,只有三秒钟的记忆,三秒前的事情就全部忘光。
KH:目前德国正在进行着反现代主义运动,比如抵制斯图加特21工程(一项在德国巴登-符腾堡州首府斯图加特市进行的铁路交通改建工程,其核心内容是把斯图加特火车总站改建为地下贯通式车站,从而使其成为欧洲高速铁路网络的中心枢纽)、街舞以及核能。对此你在关注吗?
KL:我觉得这些都是正常的事件,但是不会有太大的影响。我是个机会主义者,因此并不相信这些运动会有多大的影响。
KH:你不认同那些反对使用核能的抗议?
KL:人类总得用电吧。早些年代不用消耗这么多能量,但我不认为他们愿意开经济倒车。他们嘴上说可以,但事实是人人都还在用手机,没有人愿意放弃。
KH:激进环保主义在眼下的好莱坞似乎非常流行。
KL:是的,但是我知道有这么一类人,他们完全是拿钱做事。他们的目的就是被媒体和摄影师拍到。我太了解这些把戏了,完全没必要来和我讨论这样的事。
KH:这些人会让你反感吗?
KL:我才不关心。我觉得做慈善就是要匿名做。我从小受的教育是不要在马路上给乞丐钱,因为那是居高临下。
KH:有传言说,在你看来,所谓简朴的生活就是住在酒店里?
KL:是的,那是我的梦想。我反思过,我到底需要那么多豪宅,雇用那么多人,并且拥有那么多书吗?
KH:据说亿万富翁尼古拉斯·贝格鲁恩(Nicolas Berggruen)就只住在酒店里。他现在还想动用自己的智囊团为政府进言。你觉得他这样做是远见卓识还是一厢情愿?
KL:政府想听他的话吗?他有没有足够的资本和能力来做这件事呢?这才是问题的关键。假如他的意见被采纳了,那就是远见卓识;假如没有被采纳, 那就是一厢情愿。我个人一直避免跟政治打交道,我这辈子都没投过选票。或许最好连报纸都不要看,比如对非洲的报道就全都是关于腐败,法国的政坛看起来也就像一出闹剧。不过我从不谈论法国官员,因为我不是法国人。关于德国的官员我又所知甚少,所以总的来说我对政治一无所知,毫无所求,因为那根本不关我的事。
KH:你的外套上戴着国家荣誉军团司令级勋章。
KL:是的,有人告诉我这要一直戴着,毕竟法国总统亲自颁发的荣誉不能随便拒绝。
KH:你对获得这项殊荣没有感到高兴吗?
KL:我觉得这个荣誉对我来说就是浮云。获得这个勋章的德国人非常少,教皇可能是其中之一吧,我记得。不过我对于得到这个勋章似乎有点莫名其妙。我从来只为自己工作,很多人却仰仗我的自我中心主义生活。我的母亲曾经说:“至少这证明你不是一个势利的人,否则你就不会做这份工作了。”
“母亲的话总是对的”
KH:有什么事情能让你欣喜若狂吗?
KL:事情按照我制定的计划一丝不苟地进行的时候。
KH:上一次这样的情况是出现在什么时候呢?
KL:上一次!别跟我提上一次,我讨厌这个词!还是问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吧,但愿下一次就是我推出下一个系列的时候。即便我是个有点拖拉的人——我可以这样说吗?——我还是希望事情能严格按照计划展开。再次引用我母亲的话,这就是我这个人的“总体思想”。
KH:你经常引用你的母亲的话。她对你提出过很多意见吧?据说在你年轻时,她曾扔掉过你的日记本,并经常对你的意见置若罔闻?
KL:是的,不过她总是对的。你知道发生在我和老师之间的故事吗?
KH:那个对你留长发不满的老师?
KL:是的,我母亲那时侯站了出来,把他的领带扔到他脸上,吼着说:“凭什么?你以为这是在纳粹时代吗?”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个场景。她总是会站出来为我说话。
KH:假如你的母亲不是这么强势的人,你还会成为今天的你吗?
KL:可能就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了吧。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她知道我不是软弱的人,所以才那样对我,她想让我变得更加强大。
KH:你不太会有感动落泪的时候,是吗?
KL:是的,我讨厌惺惺作态。
KH:会有让你觉得感动的事情吗?
KL:当然有,只是我不会去谈论这些事情。有些事情是不可说的,一旦说出来就丧失了本意,变成无意义的闲谈。有句话说得好:“想哭的时候,请你换个地方,因为我和你没有同感。”一个人不可能和所有人分享自己的情感。我觉得比起肉体的羞耻,情感的羞耻更为重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