布鲁诺·勒杜和他的“旅游沙龙”。在这片私人空间中,不仅有远途旅行带回的纪念,还有“协和式”飞机的零部件。
这是一间昏暗狭小的陈列室,眼前只有一把双刃剑形状的物体显露出来。稀薄的光线透过百叶窗,只照亮了那些本身发光的物品。但随着我们的眼睛适应了这半明半暗的光线,其他珍藏品便一一显示在眼前。
这是第一次,布鲁诺·勒都在公众面前揭开了他那令人叹为观止的收藏文物的神秘面纱,很快,它们就将被转移到罗马王宫殿—那是他正在筹备建造的博物馆。我们看到一些用蜂蜡制成的人物模型,有的像塔列朗(Talleyrand,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著名外交家),有的像拿破仑一世,还有的像拿破仑的忠诚骑兵护卫鲁斯唐(Roustan)。看着这些雕像,我们眼前仿佛出现了法国历史上的重要篇章。
这间展览室的主人是一位历史遗物收集者,各种物件、图画、书籍和资料都在橱窗中陈列着,如同穆兰萨尔城堡(《丁丁历险记》中描写的城堡)的地下室一般。比如,在你手边上,有拿破仑真正戴过的帽子和用过的工作台,有路易十六走向断头台前夕脱下的衬衫,还有路易十七在寺庙中所穿的服装,以及一些用铅铸成的罗马王(roide Rome)的士兵—罗马王是拿破仑皇帝和玛丽·路易莎·特里谢的儿子。
路易十六于 1793 年 1 月 21 日在断头台上受刑,这是他前一天晚上脱下的衬衫。
一步开外,正摆着拿破仑一世的皇帝御座,是拿破仑已知的五座御座中的一座。在它旁边,恰好是最早公布 1789 年《人权和公民权宣言》的宣传画板之一。在玻璃橱窗下熠熠生辉的,是拿破仑的一些火枪。旁边,有拿破仑被流放时从司令部拿走的整套赛佛尔(Sèvres)瓷餐具,以及一些由比昂内(Biennais)打造的金银器。比昂内(Biennais)是一位手工艺术家,曾以他的艺术创造品照亮了拿破仑的皇宫。在另一个角落,丘吉尔的最后一根雪茄在带有花体缩写签名的皮匣中慢慢变干,在它对面,放着戴高乐将军鼎鼎有名的双筒望远镜。
这就是布鲁诺·勒都在短短十年间积攒起来的历史收藏品和书籍资料,他回忆道:“我最开始收集的,是一本拿破仑年轻时写下的诗歌《克里森和欧仁妮》的残卷,当时是在 1999 年。之后,我又获得了他公布艾劳(eylau)战役胜利和弗里德兰战役胜利的手稿。再后来,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,我终于淘到了这件我所有收藏品中最为罕见的宝贝—拿破仑一世的皇帝御座。”
拿破仑一世和他的忠诚骑兵护卫鲁斯唐的蜂蜡人像,前面是拿破仑的办公桌。
古物让历史更加有血有肉
“在法国朗布依埃(Rambouillet),罗马王宫殿由两部分建筑体并排而成,我刚刚买下了其中的一座。即将在那里展出的不仅有数量众多的拿破仑皇帝一家的私人物品,还有其他一些私人收藏的神秘遗物,至今未被世人所知。”
布鲁诺·勒都进一步解释说:“一件古物,无论有多么微不足道,总是能够让历史变得更加有血有肉,也能让人们从中窥视到原主某些未曾记载在册的性格特点。它还能让人们感触到伟大人物人性化的一面。从这一方面来讲,文物是现代博物馆收藏学最主要的技术工具。因此,我的收藏品将在这里,在这个独一无二的地方,真正地获得它们原本的意义。这正是我想分享给任何一位合作伙伴、艺术投资者及实业家的。”
这个钟情于自由的男人,喜欢把不同的物品混合到一块,以打破常规、创新出奇为乐趣。对于他来说,这个博物馆将是一个新的宏大的计划。作为 Colbert 房地产集团的创始人及股东,布鲁诺·勒都今年才 47 岁,他在 Béranger 街上的一座产业是法国《自由报》如今所在的地址,而他本人也和埃都阿·德·罗斯柴尔德(Edouardde Rothschild)一起,成为该报的名义股东。这是他的俗世身份和社会背景,也只是他微不足道的一面。这个男人每天交织在不同的生活当中。他最经常的打扮是马球上衣加牛仔裤,永远开着小轮摩托车,高大的身影在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游逛着:从温莎堡(Windsor)到法属乌班吉(Oubangui) 的灌木地带,再到巴布亚岛(Papouasie)的丛林山路。
罗马王宫殿由两部分并排的建筑体组成,布鲁诺·勒杜拥有其中的一座,将其改造成自己的私人博物馆。
在巴黎,他和家人暂住的特殊“旅馆”中,建筑的风格基调是以前已经定下来的,建筑的标识已经模糊不清。来访的客人们一跨过那森严的门厅,就立刻陷入一种奇异的氛围中,仿佛置身于法国 19 世纪末 20 世纪初的庄园大宅。在室内,每样物件都摆放得整整齐齐,仿佛从没有被挪动过一样。事实上,布鲁诺·勒都住进来之前,这里只不过是一个垃圾场。
我们在几个楼层之间继续参观着,有一种奇怪的感觉,仿佛这是一座时空之外的房子,自身不按时间规律地发展着。布鲁诺·勒都正是从中享受到乐趣。他微笑着对我们介绍说:“这里有一些家族的回忆,其中包括我祖父阿尔伯特的遗物—他曾经是法国的外交大使,战时曾作为戴高乐将军的私人代表前往南美。除此之外,这里绝大部分的家具都是通过购买得到的,我们把它们摆放出来,是为了恢复一种法国古老大宅院的精神风貌。因为在那些大祖宅中,所有的物品都是通过一代又一代的相传而积累起来的。”
而他自己,则跟妻子及两个女儿—亚历克西娅和奥莉维亚,一起居住在最顶楼。他的妻子叫索妮娅- 德·梅格雷,她的祖父是前法国国防部长米歇尔·波尼亚托夫斯基。到了这一层,装修风格就变了:一切都变得简单而实用,光线明亮,通过窗口可眺望这个城市的风景。在客厅,到处是旅行照片和纪念品,与它们摆在一起的,有“协和式”飞机驾驶室的座椅和米格-21 战斗机的油罐。
收藏家布鲁诺·勒杜,两旁分别是酷似塔列朗的雕塑模型和拿破仑一世的皇帝御座。这个男人收藏了数量巨大的法国大革命和第一帝国时期的文物,并准备将它们陈列在一座博物馆内。
布鲁诺·勒都的发家史
布鲁诺·勒都出生在一个工业大家族中。这个新教徒出身的家族创办了 Peñarroya 公司,后来演变成法国欧洲金属公司(Metaleurop),成为世界上第一家生产铅和铜的企业。布鲁诺·勒都沿袭了巴黎上层资本家经典的“荣耀之路”:先就读于让松·德·塞伊中学,后读圣·路易·德·龚萨格高中。
布鲁诺·勒都的父亲曾就读于法国中央高等工艺制造学校,从原子物理学专业毕业,后来成为一名商人及评论作者,对法国大革命及法兰西第一帝国有着细致入微的研究。正是他赋予了年轻的布鲁诺·勒杜对于历史的热爱。他的母族则出身军事世家,所有法国的战争都有其族人的参与。比如他的一名外祖先德提将军,在墨西哥取得了有名的韦拉克鲁斯奥里萨巴战争的胜利。而他的另一名外祖罗泽·德提上校则是阿尔及利亚 Maison Blanche“白屋”军事机场的指挥官。
作为如此优良的家族的后代,布鲁诺·勒都少年时一路青云,成为了一名工程师。但他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天生做这一行的。他学过高等数学,进过专业数学班,学习了艺术和工程,但更倾向于政治科学。于是,他就读了巴黎多芬纳大学经济三年级的课程,通过了硕士学位,最后以优异的成绩得以留校任教。之后,他进入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攻读博士,并毫无悬念地获得了博士学位。当时年轻的布鲁诺·勒都考进了道达尔英国分公司,负责北方海洋的石油平台。但当时的他感到非常无聊,于是经常出入离办公室仅两步之遥的苏富比拍卖行和佳士得拍卖行。
26 岁时,他回到巴黎。因身上背负着不少学业贷款,他抱着给自己弄一些钱的愿望,先后购买了两间单间房。随后,他加大赌注,购买了几间公寓套房,然后进行翻修。而他自己则跟妻子索妮亚租住在 Chappe 街的一个小单间中。当时他和最好的朋友贝特朗·阿梅勒都身无分文,却想办法一起买下了一间家具齐全的小酒店,以及位于蒙马特街上的最后一间民宅旅舍。后来他又购买了一个屠宰场,并把它改造成一家薄饼餐馆。在那里,你可以品尝到凡高薄饼、毕加索薄饼,甚至还有勒杜薄饼,这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他的第一次创新。最后,已经拥有了几家酒店的他,又继续购买了几家套间公寓,还和妻子一起收购了位于和平街上的泰克拉珠宝店,并将它转卖给这个品牌创始人的继承者。
1985 年房地产危机到来时,布鲁诺·勒都有了妻子那边的一位亲戚的加盟,成功地收购了几处小产业,并在英美资金投入法国市场时获得了收益,引得各家银行纷纷效仿。从 2000 年起,他参与的商业操作越来越有分量,比如,购 买Les Mercuriales 双子塔(两栋连在一起的商业写字楼),建造圣·托佩斯高尔夫球场,与摩洛哥首相一起筹划扩大索维拉城市的地盘。这个男人总是行动迅速,设法赢得时间和独立。这成为了一种强迫症。他还同朋友蒂埃里·拉康一起发明了“冰岩(Ice Rocks)”—首批用安全来源的山泉水制成的盒装冰块。为此他获得了众多的奖项。最后他将这个产品的专利让给了一家加拿大公司。
在戴高乐将军著名的双筒望远镜旁边,有温斯顿·丘吉尔先生的私人雪茄盒。
在巴布亚民族地区的旅行改变了他
35 岁时,布鲁诺·勒都开始收集他的珍藏品。首先,他和妻子来到了Aka 侏儒族居住的地方—位于中非共和国和刚果之间,在那里生活了一个月。这已经够让人震惊了。但随后,他又开始远行了,前往新几内亚—一个几乎从未被人类开发过的地区。他在那里遇见了巴布亚族人。“当我们越进入到丛林的深处,我们追溯到的时间就越久远。”布鲁诺·勒都回忆道,“这是我生命中最精彩而难忘的时刻。”从此,旅行的爱好再也没有从他身上消失。2010 年时,他跟两个女儿前往位于苏丹和埃塞俄比亚交界的奥莫山谷;去年,他则带着她们一直到达了珠穆朗玛峰的宿营某地。
布鲁诺·勒都的另一个身份是法国著名女星麦温·勒·贝斯柯第一部电影《请原谅我》的合作出品人,因此他将编写一部以杜莎夫人的人生为主题的剧本。他还将和澳大利亚设计师马克·纽森一起设计Bodyjet(“随身飞”)—一种具有革命性的可穿戴式飞行背包,带有喷气驱动和电子操纵系统。这是一个野心很大的梦想。
如今,布鲁诺·勒都已经准备回到起点,他将出让他几乎全部的资产,卖掉他的特殊“旅馆”,和妻子索尼亚一起自由自在地旅行。索尼亚一生从事戏剧演出,并取得了事业上的成功。在这次旅行中,她将重新找回年轻时所有无忧无虑的感觉。“我可能已经走完了人生的一半,我再也不想生活在一间黄金打造的监狱中。舒适安逸的物质生活对我毫无意义,更不应该让它限制了自由。过去,时代一直朝着对我有利的方向演变,但之后,它会变得越来越难以掌控。能让我心动的,就是对时间和空间的掌握。”